饅頭、自行車和唱歌

上世紀六十年代末，我在解放小學讀書，該校座落在澧水北岸的古人堤上。
那年秋季開學，我們班插進來一個男同學。他是隨父母修鐵路從安徽來這邊的，住在望城坡。當時枝柳鐵路建設得如火如荼，望城坡搭滿了鐵四局的油毛氈工棚。
他每天上學都帶兩個饅頭，當作午飯。幾天后，他上學不直接去學校，而是繞道來我家。來后他都要拿出饅頭，硬要和我們換米飯吃。也不知他的饅頭是怎么蒸的，不僅饅頭的面相好看，白白胖胖，而且吃起來有嚼勁、甜絲絲的，還十分耐餓。
那個時候，大家的生活都很艱苦。我家吃的飯常常摻蕃薯和“大頭菜”， 吃的菜也挺簡單，不外乎自產(chǎn)的蘿卜青菜鹽菜之類，可他吃得仍那么津津有味。我們也樂得有又大又白的饅頭吃。這樣母親每天早上煮飯時，便多添幾把米，炒菜時多加一點油，以不虧待我的同學。沒過多久，我與這個同學就成了要好的朋友。
暑假里，我和他幾乎天天泡在一起。我們到澧水河里游泳、炸魚，到城邊的幾個水塘釣魚、勾鱔，到子午臺山上砍柴、拾菌，充分享受著童年的友誼和歡樂。有一天，他突然騎來一輛自行車。這讓我們很驚奇。在那個年代，在小城自行車是個稀罕之物。所以我請他無論如何都得教會我們騎車，他爽快地答應了。
自行車是他爸單位的，單位配給他爸專用。單車很舊，三角架部位有些地方都脫了漆皮，前后鋼圈銹跡斑斑，鋼絲沒一根發(fā)亮的。但我們像得個寶貝似的，在澧水大橋上跟著它跑來跑去。
我們幾個在班上個子算是最高的，所以學騎車一點也不難。沒一會兒工夫，我和另外兩名同學都學會騎自行車了。我們很興奮，笑著把單車騎到五子坡。這個坡很陡很長，我們幾人輪流騎著車從坡頂沖到坡下，速度飛快，頭發(fā)都豎起來了。我們從沒體會過如此這般飛的感覺，所以快活得都大喊大叫?？墒菢窐O生悲。當這位同學用車帶著我們（前一個，后兩個）沖到半坡時，自行車前輪突然脫離車身飛了出去！單車前頭猛的一栽，我們也都飛了出去！一時間“尸”橫遍野，鬼哭狼嚎！慶幸的是，我們受的傷并不嚴重，只是腦門起個包、手臂擦破皮、撕爛幾條褲子而已。但當時的情景，現(xiàn)在想來仍歷歷在目。
開學后，我們幾個同學參加了學校的文藝宣傳隊。有一天晚上，我們在城郊公社（今地稅局宿舍處）排演節(jié)目，練習唱歌。本來很熱鬧的大會臺，隨著“啪！”的一聲響，突然變得鴉雀無聲。原來我那位同學一不小心，把用來當?shù)谰叩拿飨窨蚪o掉到地上了，玻璃當即被摔得粉碎。
在那個特殊的年代里，這是一起可大可小的政治事件。我們?nèi)紘槈牧?。后來在公社書記的證明、開導下，大家才緩過神來，開心起來。
節(jié)目排好后，我們排著隊，舉著紅旗，戴著紅小兵臂章，去小城各單位演出，也表演給外地來小城出差的旅客看。有一回，在工農(nóng)兵旅社（今華翔商廈）為幾位旅客唱歌，大家扯開喉嚨放聲歌唱得正起勁時，我那位同學一興奮、一抖腳，竟把杉木樓板給抖穿了，一只腳也被卡住，怎么拔也拔不上來！一時大家慌作一團……
歲月悠悠，幾十年的光陰早已改變小城的容顏，但沉淀在小城里的故事永遠存在。小城曾經(jīng)擁有的這些人，這些事，現(xiàn)在回想起來仍能給人絲絲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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