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忘(外一首)

像風遺忘掉落葉
像藍天遺忘掉白云
這個秋天
我匆促地看時間積聚在指尖
很久
指尖黑而臟且長
狠狠心剪掉
那些緩慢生長的無關痛癢的時光
掉落地上被我遺忘

前天九月九日重陽
被我遺忘
再前面丹桂飄香的八月
我遺忘得沒留下一個花瓣
甚至一絲隱約的幽香

我陳年的倉廩中的谷粒
像極我的一些朋友
也被我一并遺忘
我滿臉皺紋的故鄉(xiāng)
我掉光葉子的老父親
都被我遺忘
遺忘在故鄉(xiāng)那條干瘦枯竭的河床

我不知還記得什么
是樹枝上黃葉跌落時殘留的疼痛
還是藍天放逐白云后空洞的感傷？
我在不斷地找尋
試圖記起
風擁抱落葉的舞蹈
藍天寫滿白云的笑靨
還有我對那些沉甸甸的果實的沉思

我多像
一枚漿果
遺忘了風霜
遺忘了蟲咬的傷
遺忘了在枝頭孤零零的守望

　　　　十月，回鄉(xiāng)

像留在身上的每一道傷痕一樣
我熟悉這片土地的細枝末節(jié)
一只蚱蜢輕輕從我腳下跳過
仿佛記憶跳回卅年前
在金黃的麥地里
一根野燕麥莖做成的短笛嗚嗚地響著
一個野豆莢制成的嗩吶吧嗒地歡叫著
糾結. 逮蚱蜢的歡呼
像一場久遠的雪
早已消融進這片土地粗糲的肌膚中

十月
秋風一鞭子甩下
那些金色的羊群竄進糧倉
田里空蕩蕩的
殘留的稻蔸
短短的粗硬的胡茬
像兒時父親的下巴
再次戳痛我的回憶

夜晚
我看不見萬家燈火
也聽不到機器、喇叭的鳴唱
月光淡淡若有若無
恍惚我夢里故鄉(xiāng)
只有靜靜的秋蟲的呢喃
靜靜的山崗
還有靜靜的月光

我蒼老而年輕的故鄉(xiāng)
請容許一個曾經(jīng)的少年
走過你的空曠
把從你胸膛上擄去的
春天的繁花、秋天的稻穗
用另一種方式償還

故鄉(xiāng)一片草葉上的一滴露珠
常常淋濕
我在異鄉(xiāng)的每一個渾圓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