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結(jié)者

一
四周一片死寂。
灰暗的天空泛出一抹慘淡的月光。雖是初春，卻感覺不到溫暖的生命氣息。遠處繁華的街市依舊燈火通明，人流如織。
阿強已心力交瘁，萬念俱灰。耳鬢廝磨的朋友一個一個相繼離開這個世界，滿室妻子兒女都莫明奇妙死去。見憐見愛的阿嬌昨天還好好的，今晨卻再也沒有醒來，連一句離別的話也沒有留下。
這是誰作下的罪孽？阿強知道，打從《詩經(jīng)》時代開始，人類就恨透了自己的同胞，總是想盡各種辦法剿滅他們。先是養(yǎng)貓，后是放毒，再后是使用鐵夾和粘膠。但畢竟我們也不是孬種。玩夠了貓捉老鼠游戲，嘗遍了鐵夾毒藥，盡管付出了慘重的生命代價，我們還是一代一代頑強地活了下來。而且，因為后來物質(zhì)條件好了，家族越來越興旺，有幾年甚至超過了地球上人類的總數(shù)。物競天擇，適者生存。在歷史的長河中，人類因為仇恨、女人、土地和權(quán)位互相殘殺，幾乎使我們絕族滅種；而同胞們卻總以忍讓、寬容為懷，即使遇上不共戴天的仇敵貓，也主動交好，化干戈為玉帛，以致現(xiàn)在他們都成為了天底下最好的朋友。
只有人類，阿強至今也想不明白，他們?yōu)槭裁纯偸桥c自己過不去。從生命的起源、大腦的發(fā)育到生理的結(jié)構(gòu)，人類與自己何其相似。在任何一處與生命有關(guān)的人類科學(xué)實驗室里，自己的同伴總是首當其沖地被當做實驗品。如果人類將我們趕盡殺絕，他們將拿什么來替代實驗?zāi)?？豬嗎，那是世界上最愚蠢的東西，而且大量吃上瘦肉精后，已發(fā)生嚴重的生理變異。猴子嗎，人類由他們演變而來，如果再返回去研究他們，豈不是笑話？世界講究平衡，缺少了相互依存的一方，另一方留存的時間一定不會長久。這方面的教訓(xùn)實在數(shù)不勝數(shù)，人類就難道不引以為鑒嗎？

二
天已完全昏黑下來。
阿強決定無論如何還是要去探個究竟：同胞們到底為何一個個不明不白死去。借著陰冷的月光，穿過一片荒涼的田野，沿著一條雜草叢生的水泥邊沿小道，阿強徑直來到一處居民小區(qū)。密集的、有如囚籠的高樓下面，全是灰白的水泥地面。沒有青蛙的叫聲，沒有蟋蟀的低吟，也沒見一個在四周嬉戲和覓食的同伴。孤獨的它悄悄地沿著水管爬上住在五樓的一戶人家。
電視沒有打開，男主人穿著睡衣悠閑地坐在沙發(fā)的一端，正在談?wù)撝裁?。女主人抱著一個半歲大、身體有些干瘦的男孩，正在聚精會神地聽著。阿強輕身一跳，溜進沙發(fā)底下。
“如果真是這樣，恐怕人類最多還能延續(xù)60年。”女主人插話了，聲音充滿擔心和害怕。
“其實這個秘密許多人早已知道，只是沒有對外公布，怕引起動蕩。”
“我不相信會有這么糟，人類總會找到解決的辦法。”
“不一定。這種毒素對人的生理機能破壞最大，尤其是生殖系統(tǒng)，只要三代，就完全不能生育。老鼠的絕跡，就是最好的證明。”
“屁話！照你所說，我們的阿杰就不會出生了。”
“人和老鼠不同，人長到18歲后才會生育，老鼠只要三四十天就可繁殖，且一年可生育八次。俗話不是說，一公一母，一年三百五嗎？”
………
阿強一陣寒噤。它悄無聲息離開這戶人家，本想在小區(qū)角落的什么地方找上一點吃的，但已經(jīng)完全沒有了食欲。

三
第二天是阿強最難熬的日子。
它在竭力地回憶自己是否也中了什么毒。從飲食習(xí)慣而言，它記住了父輩的遺訓(xùn)：人類吃什么，你就吃什么。面包、豬油和黃豆是自己的最愛，即使如此，也必須看別人是否吃過。同伴們最喜歡吃酒店廚房倒掉的殘菜剩飯，自己就多次警告過他們，那是絕不能吃的。蔬菜全是打的農(nóng)藥，燒菜用的都是地溝油，還有所謂的食品添加劑，連洗滌劑都含有磷，這些東西全是足以致命的慢性毒藥。
難道罪魁禍首真的是這些嗎？阿強必須找到證據(jù)！
憑著第六感，這天晚上，阿強溜到一個大型圖書館里，直接找到了一份2010年9月21日的《國際先驅(qū)導(dǎo)報》。報紙頭版駭然一幅漫畫：絕望的同伴被一根色彩斑斕的繩索五花大綁。漫畫下面是醒目的標題：轉(zhuǎn)基因玉米惡果顯現(xiàn)，山西部分地區(qū)老鼠絕跡。再細看文章內(nèi)容，阿強的腦子已完全變成一片空白。這是美國人造的惡嗎？如果轉(zhuǎn)基因玉米在全球擴散開來，豈止只有我們的同胞走向毀滅？它不信，它吃力地爬到圖書館的十八層樓頂，借助特殊的信息傳感器，向遠在千里之外的鼠王府發(fā)出了求救信號。鼠王府很快作了回復(fù)：情況很復(fù)雜，問題很嚴重。須守身如玉，靜觀其變。
阿強徹底絕望。他睡著了。朦朧中，它似乎感覺到遙遠的海域的一個小島忽然天崩地裂，然后是憤怒的海水鋪天蓋地橫掃下來。小島的人不見了，汽車不見了，所有的房屋不見了，隨后是海里的魚一個個變得面目可憎……
驚慌的阿強從樓頂?shù)湎聛怼?br /> 人類的歷史這樣記載：2011年3月11日14時46分，日本發(fā)生地震、海嘯、核泄漏；地球某處的最后一只老鼠終結(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