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xiāng)村的風(fēng)

河水在流
一條河流
趁夜色恍惚
逃離了鄉(xiāng)愁
在去城里的路上
被一縷月光攔截
盤問它的身份
群山在身后
一步步撤退
留下一路嘆息
水里的魚
耐不住寂寞
紛紛出水
托風(fēng)去打探
雨的下落
兩岸的猿聲
來不及啼
就被黎明出賣
水在河里流
流不出音訊
空流一宿

一滴湖水
一滴，白馬湖的水
爬了一年的山
走了一年的路
今夜，來訪我的心

它在我的鼻梁上彷徨
不知該邁哪一步

我的左眼太潮濕
我的右眼太干燥

今夜，坐在屋檐下
不問水歸何處
只聞水的味道

雪來南方
雪來南方
走了一整年
用一個夜晚
白了元旦
推窗遠(yuǎn)望
山白得參差
水白得斷續(xù)
白了兩天
就走遠(yuǎn)了
走到斷腸處
麓山寺里
木魚的心事
仍在夜里
沙沙作響

坐車回家
車輪緩慢
道路漫長
坐車的和開車的
都面色難產(chǎn)
一車咒語
難以解鎖
空氣干燥
足以點燃
報站聲
卻遲遲不響
半小時
過了幾棟樓
閃了幾群人
在湘江前
戛然而阻
一路向西
西行欲止
落日正催人老

鄉(xiāng)村的風(fēng)
從池塘那邊
吹過來的風(fēng)
徐徐吹拂著我
吹散血液里的躁氣
吹醒細(xì)胞里的睡眠
那一刻，我以為
我可以忘山忘水
忘天忘地
忘卻塵世的累
一只鴨子
一群母雞
在我腳邊嘰嘰喳喳
團團打著轉(zhuǎn)
它們懷念
即將上餐桌的同伴
不能出聲相喚
今夜元宵在即
明朝村人離巢
多少愁絮
在花間葉叢
沙沙作響
無人去翻譯

楊梅樹
我家屋門前
有兩株楊梅樹
一大一小
一老一少
它們隔著幾十年時光
春天懷孕
夏天結(jié)果
一年四季葉青青
鳥在叢中鳴
眺望著白水河
惹得四周伙伴
紛紛側(cè)目
青梅酸牙
紅梅甜舌
滿樹圓圓的梅子
逗得樹下眼珠
不停發(fā)光
那節(jié)爬樹摘梅的童年
還掛在樹椏上
被飛鳥反嚼復(fù)啄
那堆樹根底下的腳印
早從黃泥巴上
消失得不知所蹤
只有樹干上
那一串刀刻名字
雨水時時
來沖洗翻新

古. 井
老家屋下
有一口井
它用石頭
把自己縫得
密不漏水
一年四季
冬暖冒著氣
夏涼打著嗝
水清澈得
可以從井里
取出牛羊和白云
在自來水貫通
全村以前
它一度成為
村人生活的上帝
不遠(yuǎn)處的青石
彎腰而上
不知絆響了
來這里的
多少瓶瓶罐罐
多年以后
我回到這里
綠苔浸滿了井沿
荒草隔石觀水流
遠(yuǎn)處的孫水河
正細(xì)水拍沙
流著石井
滿溢而出的濁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