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家界旅游攻略

畫中情

更新時間:2018-03-19 11:11:38 來源:vvv-eee-multi-tld-no-pending.com 編輯:金克劍 已被瀏覽 查看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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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中情
——黃永玉在1982年5月和6月的那幾個日子
金克劍
畫  僧
    5月31日,送走了回返鳳凰的沈從文夫婦,張梅溪及黃永厚等人后,黃永玉獨(dú)自一人留下,要與老友馬齡敘舊,順便作作畫。
    當(dāng)夜,住金鞭巖飯店黃永玉心情特別好,凡來求畫者,均有所獲。他給從長沙尾追而來的詩人弘征的畫是一只小鳥,張口瞪眼,翹尾挺胸,似一穿燕尾服的小布娃紳士,令人忍俊不禁。黃題款曰:“唱歌不僅僅靠嗓子,主要的靠真摯。”
    就這么兩句話,眾人一下作刮目觀,想不到一個畫家文筆功夫這般老到。畢竟當(dāng)時政治剛剛解禁,關(guān)于沈從文和黃永玉的大名近兩年才漸漸見諸報端,故知之者寡。
    眾人嘻笑間,獨(dú)一老人兀坐一隅不與合群,只靜靜地在那里沉思。那是剛從鄉(xiāng)里趕來看望分別近40年的老朋友黃永玉的馬齡。察其色,觀其情,他心中有萬般感慨。
    那是1946年春深,20郎當(dāng)歲的馬齡因編《大庸民報》闖下筆禍,輾轉(zhuǎn)逃亡江西贛州,后在地下共產(chǎn)黨人潘天宇的周旋下,得以在《正氣日報》“新地”副刊謀食。因蔣經(jīng)國是該報的創(chuàng)辦人,又是首任社長,故在全國還頗有一定影響。而《新地》前任主編則是赫赫有名的作家王西彥。
    這一天,忽見一青年,身穿汗衫、短褲,蓬頭垢面,一步闖進(jìn)馬齡編輯室,連聲直叫:“我要找大庸的陳振倫(此為本名,后改筆名馬齡)要吃飯,要投稿!”
    此莽撞青年正是黃永玉。
    在未來二人的抵足而眠或江邊散步的閑扯中,馬齡才抹開黃永玉頭上那片桃色的云。簡而言之,是說黃永玉膽大包天,居然打起了廣州市某一高級軍官的女兒的主意,他熱戀上了漂亮多情的張梅溪小姐。一個流浪土蠻子(黃屬土家族)與高級軍官千金搞對象,故事不編也有問題,比如那軍官楊言要抓人,要送他一顆花生米,那青年就嚇得單身出逃,且一氣從廣州跑到江西,找到《正氣日報》,找到大庸老鄉(xiāng)馬齡,也稱得上拍案驚奇了。
    再說馬齡聽黃永玉一番訴說,當(dāng)即拍板先預(yù)支稿費(fèi),后發(fā)作品。黃永玉平白得了一筆稿費(fèi),即到當(dāng)鋪買了一套衣服。一位叫李伯鳳的作家還給黃永玉刻了一枚牛腦殼圖章,算是開張志慶了。
    黃永玉那時不過2l歲,畫技卻見功力。記得在《新地》始發(fā)的作品叫《賣糖玩具的老頭》。畫面上,一個苗族老頭,做了一大把糖玩具,坐在那里打瞌睡,等待兒童買,充滿湘西鄉(xiāng)土氣息。那主題是:一個風(fēng)燭殘年的老人,還在為生計苦苦等待,辛酸的幽默中難掩一種頑強(qiáng)的追求,讀來令人心動。
    馬齡對黃永玉的粗略印象是:勤奮,不計較吃穿,不修邊幅,一副油漬相,屬激進(jìn)派一族。時值山河破碎,內(nèi)戰(zhàn)烽煙四起之際,幾位年輕報人免不了相聚一起唱高調(diào),諸如國事、前途、時政、自由、民主、反動或進(jìn)步之類的題材,當(dāng)然就是那時熱血青年引為時尚的談資。神侃海聊間,黃永玉便幾筆勾勒出各人物的動態(tài)形象來。
    如此,黃、馬二人蜷宿一三尺小床患難相處達(dá)三四個月之久。黃永玉稍有積蓄,便一頭闖進(jìn)了大上海。那時沈從文正作《大公報》文藝副刊的主編,他以兩大版篇幅集中發(fā)表黃永玉的版畫作品,這是黃永玉畫家生涯中第一次被隆重推出。越明年,馬齡也步其后塵去上海拜見了葉圣陶、陳虞蓀、徐鑄成、宦鄉(xiāng)等文壇、新聞界幾位頂尖級人物,被派作《文匯報》駐杭州記者,為解放前夜的反蔣反美風(fēng)暴推波助瀾,一時名噪江浙。是年初夏,在上海一個叫CA(中文名西崖)的畫家屋里,黃永玉、馬齡久別重逢。黃永玉正在創(chuàng)作反蔣反美的木刻作品。此后二人一別便杳如黃鶴。后來,傳聞馬齡被特務(wù)槍殺于杭州松木場,黃永玉還邀一些伙伴準(zhǔn)備開追悼會。后來,馬齡上括蒼山打游擊,又受家鄉(xiāng)之呼喚回大庸執(zhí)教,從此陷進(jìn)噩夢般的蹉跎歲月……
    這些往事碎片,經(jīng)過歲月打磨,愈見其光澤,怎不生出良多感慨。
    此刻,黃永玉正在傾注全神作《離騷圖》,但見一披發(fā)僧端坐于地,沉思獨(dú)慎,面部冷峻怪異,眾人細(xì)揣,酷似一角的馬齡,不禁哂然而笑。畫畢,黃永玉又揮筆作跋日:
    “壬戌暮春得會馬齡兄于大庸相忘江湖近四十年作屈子以贈湘西弟黃永玉”(指印)。
    次日清晨,細(xì)雨初歇,我去黃永玉臥室探視,有亮自半掩房門出,黃正伏案疾書。橫幅上寫道:
    “故人江海別,幾度隔山川;乍見翻疑夢,想悲各問年。孤燈空照雨,深竹暗浮煙;更如來朝恨,離杯惜共傳。”又作記日:“數(shù)十年不知馬齡浪蕩何處,而于張家界墻頭所貼畫頁上無意得之,余三上張家界,為張家界,亦為馬齡耳。人生往還多有題目,此種因緣,亦題目也。書唐司空曙詩湊興于壬戊弟鳳凰黃永玉于大庸張家界”(指印)。
    黃永玉這段話中所飽含的摯友情份是何等深沉。馬齡讀罷后,泣不成聲,即揮淚在畫上配了一段文字,算是對黃永玉的回贈:
    “永玉作《離騷圖》,傾注全神,俄而成。觀者以形神模特很近不解其意而竊笑再三,予感其深情厚愛,潸然淚下,故為詩以志之:形似禿僧不行吟,散發(fā)端坐且思忖。人世清濁難逆料,國事陽春仍系心。既已九死猶未愧,焉能六秩嘆黃昏?良友知我逾骨肉,但見指紋亦淚傾!”
畫  對
    6月1日下午,黃永玉和馬齡一行下山,下榻縣委招待所。
    晚餐后,二人在庭院散步敘舊。馬老關(guān)心地問黃:“回鄉(xiāng)生活過得慣不?”黃答:“榮辱、通窮、褒惡、勞逸,所有人間滋味都嘗夠了,所以到哪里都能習(xí)慣。”
    就這一句,囊括了二公不凡的人生經(jīng)歷。
    招待所所長張玉琳為接待沈從文一行下榻,特在后院“貴賓樓”連夜趕造了一座古典式圓門,請黃、馬二公為其作對子,以增文風(fēng)雅韻。二公一聽,欣然應(yīng)允。
    馬說:“我倆合作一副。”黃點(diǎn)頭答應(yīng),執(zhí)意要馬出上聯(lián)。
    馬一邊閑步,一邊苦思,片刻來了靈感,吟出上聯(lián):
    屈騷歌澧水
    此句典出屈原“沅有芷兮澧有蘭,思公子兮未敢言”(《湘夫人》),“捐余袂兮江中,遺余佩兮澧浦”(《湘君》)等詩句。
    黃公一時語塞,蹁步間,正好從大門口望見遠(yuǎn)方的天門山,一下笑了起來,吟道:
    羿箭射天門
    馬老擊掌叫好!
    黃公是巧借《后羿射日》古典神話,把射太陽改成射天門,把一座山都射穿了,其內(nèi)涵又不離屈子吟“廣開兮天門,紛吾乘兮玄云”(《九歌·大司命》)之絕唱,若沒有過人文才和豐厚的歷史知識,怎能續(xù)出如此妙對!  
    黃公回味再三,仍有些猶疑,便說:“回去跟表叔(沈從文)再商量一下。”
    多年后,黃永玉再回大庸,得悉馬齡老友已經(jīng)作古,不禁黯然神傷。時天門山國際大酒店大修開張,請黃永玉作中堂畫,黃永玉潑墨一氣作了一巨幅大寫意天門山圖后,正為題對搜腸時,忽然想起與馬齡合作的對聯(lián),正好派上用場,但成筆之后卻是各縮了一字的兩句:
    屈騷澧水
    羿射天門
    這一壓,略去了屬于重復(fù)的兩個字,更為精到絕妙。
    是不是沈從文先生的意思,就不得而知了。
畫  盜
    說起黃永玉在張家界最掛心的朋友,除了馬齡還有一個就算張家界林場場長劉開林了。記得黃永玉最初上張家界時,林場的一群林工正為一個陌生的名詞躊躇著,那個詞就叫“旅游”。禁伐禁獵,筑屋修路,讓游手好閑的人在山水間撒野,且不說這德性讓人受不了,林場百十號嘴巴吃水喝風(fēng)養(yǎng)得活命?
    那天,黃永玉當(dāng)著場長劉開林和一撥縣府要員發(fā)了一通高論,他說:“你們是身在仙境卻不知身為仙人。我敢說,張家界的山水是世界第一流的。美國有個大峽谷(科羅那多大峽谷),看了它,可以使你感到地球的偉大,但它是恐怖的,沒有樹木花草,一片火燒過似的峻石危崖,沒有生命,讓你想到人類的末日。旅游是個新鮮名堂,在國外卻是一種生活方式。將來,張家界搞旅游的收入,肯定比砍杉木高得多。我還提醒你們,建設(shè)旅游設(shè)施時,一定要記住搞民族的,搞地方的,這樣才能打人世界。所謂世界水平,其實就是民族、地方文化的代表作。比如你們的吊腳樓,畫一百年都畫不厭,雖然很土,但它充滿人生與自然的和諧之美,足可與美國的一百層摩天大樓比美。洋人到了中國,中國的土貨不也就成洋貨了……”
    黃永玉一席話,可以說影響了上世紀(jì)八十年代初草創(chuàng)張家界旅游業(yè)的一代先驅(qū)者們。此后,他三上張家界作畫,并第一個在香港舉辦了“青巖山(舊名)畫展”,一時掀起“青巖山風(fēng)暴”,是把張家界推向世界的四大“開山大師”之一(另三位為吳公冠中、陳公復(fù)禮及楊飛)。尤其黃永玉后來受胡耀邦總書記之托,為“三國一統(tǒng)”后的新景區(qū)命名為“武陵源”,算是為這片神奇土地歸宗正名,可謂功
莫大焉!
    黃永玉這邊剛講完,那邊門板早鋪好了,一睹大畫家作畫的人團(tuán)轉(zhuǎn)圍了個密不透風(fēng)。不可理喻的是,黃永玉畫了一張撕一張,如是者三五,最后擲筆罷畫,一邊猛吸煙一邊咕嚕道:“作不下去了,簡直沒法作。現(xiàn)今畫庫的所有語匯都無法表現(xiàn)這一群山的神韻。”于是直朝場部東邊荷塘而去,一門心思畫起荷花來。
    真是一個怪人。荷花哪里沒有,非要到這山界上畫?
    黃永玉對著這幅沾著透明珠兒的墨荷搖頭晃腦自我陶醉了許久,說:“這是我一生中最得意的荷花圖了。”
    此畫后來就成了林場的“鎮(zhèn)山之寶”。
    然而不久,這幅畫突然失蹤了。
    日的畫盜!
    荷花圖被盜數(shù)年后,黃永玉再上張家界,老友劉開林提及失盜之事,忍不住扼腕嘆息。黃永玉一笑答道:“芝麻小事,不必認(rèn)真。”遂展紙潑墨,放蕩不羈地?fù)]灑起來,只幾手功夫,一幅長達(dá)數(shù)尺,題為《不必認(rèn)真之張家界之隨想圖》便躍然紙上。畫畢,又一鼓作氣書寫百余字的跋:
  “五年或六年或七年前,余曾作張家界圖贈林場時期之張家界。后為好事之徒有心人竊走,追回復(fù)又給另有心人竊走,至此不復(fù)得見,界中人恨恨不已。今重作另圖相贈。此作簡約:僅供界中老友留念,外人心存任何愛好,見此圖后當(dāng)不復(fù)生萌異念矣。禱之禱之。湘西老鄉(xiāng)黃永玉己已年春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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