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返故鄉(xiāng)看古城

  三返故鄉(xiāng)看古城
    周繼云
    我是鳳凰縣沱江鎮(zhèn)南邊街人，屋前是年深日久被風雨剝蝕但仍留著堅實骨架的古老城墻，屋后是觀景山。房子有一半是架在小溪上的吊腳樓。我是喝南門井水長大的。
    1953年吉鳳公路通車時我離開了鳳凰。近半個世紀都在外地工作、生活。異地城市雖然接納了我，但我卻聽不到鄉(xiāng)音，看不見兒時的伙伴和“胡子里長滿了故事”的父老鄉(xiāng)親。偶爾回鄉(xiāng)，也是呆上兩天，成了來去匆匆的過客。
    我愛故鄉(xiāng)，關(guān)心古城的變化。我把報紙上有關(guān)鳳凰的消息都搜集起來，想從中尋找點什么。這是我生長的地方，那里有我的親人，有我難以忘卻的記念。
    半個世紀以來，我回過風凰好幾次，但有三次對我的印象比較深。
    第一次是l979年秋天，我從衡陽坐火車到長沙，然后從長沙坐汽車到吉首，途中在官莊住了一晚，吉首住了一晚，第三天才坐上吉風公路的汽車經(jīng)吉信，沿雷燒坡而下，再經(jīng)大橋頭(虹橋)抵鳳凰。當時大橋頭的房子全被拆除，成了吉鳳公路的便橋。
    古城當時給我的印象似乎沒有變化，只是蒼老了些。我邁著沉重的腳步踏著被沈從文多次描寫過的石板路，看著迥龍閣、邊街破爛的吊腳樓，心情十分沉重。“文革”結(jié)束好幾年了，但留下的后遺癥卻沒有清除。天王廟、城隍廟的菩薩全被“文革之風”刮跑了，牛頭、馬面、判官、小鬼全都沒有了。廟宇成了無家可歸的流浪人的住房。我走遍全城，看到人們面帶菜色。沱江似乎在啜泣，仿佛在傾訴“十年浩劫”給古城帶來厄運。
    我妹夫是苗族，老實巴交的?？吹轿一貋硎指吲d，一再要我多住幾天。并說現(xiàn)在不興再割“資本主義尾巴了”，他做小生意賺了點錢生活有點好轉(zhuǎn)，花了300元錢買了舊料蓋了這間房子，還蓋了豬欄，喂了l0多頭豬?？粗强帐幨幍拿┓?，我臉上露出苦澀的笑容。雖然沒有什么擺設(shè)，但五口之家總算有了棲身之處了。常言道“人活一棟屋”，可見房子對于湘西人來說是何等重要呵，我為他高興，因為他有房子了。
    第二次回鳳凰是1994年秋。那時湘黔、枝柳鐵路早已通車。我從衡陽坐火車經(jīng)株洲、懷化進入吉首。火車速度慢，坐了20多個小時。當時鳳凰的木江坪雖有個車站，但它只停貨車不?？蛙嚒Ｋ宰疖嚩嫉糜陕殛柣蚣赘某似囘M入鳳凰。我在吉首住了一晚，第二天坐中巴經(jīng)吉信沿雷燒坡下至北門外的新公路橋進人鳳凰。當汽車走過新公路橋后，威武雄壯、橫跨兩山的“南華門”迎面而來，使我的耳目煥然一新——原西門及南門的池塘坪、大坡腦等都縱橫交錯地修起了公路，起了不少新房。在蒼翠的山坡上，一座新鳳凰城的雛形業(yè)已形成。
    我打量著古城鳳凰。山，層巒疊嶂，直指云天。水，碧澗綠溪，清澈見底。這就是沈從文筆下的一片神秘土地，連空氣也浸透著一種古樸清雅的氣蘊。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緩緩地閉上眼睛，在搜尋我兒時的記憶——那屋前的古城墻，屋后的觀景山，透澈沁涼的南門井水……可是現(xiàn)今的古城鳳凰變得我?guī)缀蹼y以認出了——原有的古城墻被拆掉了，東門及北門僅保存有城樓，其余全部拆除了，縱橫交錯的公路把古城和新鳳凰割裂開來。我踏著古老的石板路來到北門，看著一彎清幽雕沱江水，想起沈從文先生說過：“我忘情流動而不凝固，一派清波給予我的影響實在不小。我幼小時較美麗的生活大部分都與水不能分離。我的學?？梢哉f是水邊的。我認識美，學會思索，水對我有極大的關(guān)系。”(《從文自傳》)的確這樣，沈從文先生的作品離不開水，不論散文還是小說，都與水結(jié)有不解之緣。如《邊城》、《貴生》、《柏子》、《長河》……難怪有人說：湘西的水是沈從文寫出來的，湘西的山是黃永玉畫出來的。正是因為沈從文和黃永玉叔侄二人的文章和畫作真實地反映了湘西內(nèi)在的美，才使湘西的山水蒙上一層神秘的色彩，引起世人的注意和向往，把湘西推向世界使世界認識湘西。
    我妹夫家里蓋了兩層樓的“洋房”，彩電、冰箱、洗衣機、常用家俱一應(yīng)俱全。他十分高興地對我說：政策好，改革開放好，我們第二次獲得解放，今后我們的生活會越來越好。
    從報紙上得知湘西已成為西部開發(fā)的前沿陣地，鳳凰發(fā)現(xiàn)了南方長城，黃龍洞公司買下了鳳凰八個景點，素有“中國最美麗小城”之稱的鳳凰縣榮獲“中國歷史文化名城”的殊榮。朱镕基總理視察鳳凰后肯定其“滿眼風景，滿城文物”的價值。一時間，鳳凰名聲大振，許多中外游客紛紛奔赴鳳凰。家鄉(xiāng)的變化吸引了在外的游子，2002年8月我踏上列車第三次回到鳳凰。
    8月6日我乘坐廣州開往懷化的K一502次空調(diào)車，晚8時17分從衡陽出發(fā)，經(jīng)長沙、張家界，第二天早上7點多鐘抵達吉首市。由于火車多次提速，到吉首只花11個小時。下車后，在吉首車站坐上中巴當天上午直抵鳳凰。
    為了適應(yīng)西部開發(fā)的需要，提高城市的品牌，鳳凰在擴容，馬路在加寬。在黃龍洞公司的經(jīng)營下，以古老城墻為界，一面是鳳凰古城古老文化的修復，一面是旅游景點的開發(fā)。古城東門至北門的城墻已經(jīng)修復，南門至西門，南門至東門的城墻正在修復。熊希齡故居、沈從文故居和墓地、黃絲橋古堡、奇梁洞、中國南方長城、南華山國家森林公園、沱江、吊腳樓等景點吸引了大批游客，虹橋及古城的正街已成為民族工藝品交易中心。妹夫告訴我，他現(xiàn)在經(jīng)營餐館、吊腳樓旅社，生意很好?，F(xiàn)在不算太忙，要是在“五?一”、  “十?一”黃金周搞手腳不贏。
    湘西的發(fā)展與沈從文分不開的。湘西人或知道湘西的人都懷著崇敬的心情思念沈從文。當我踏上聽濤山沈從文墓地“之”字形山路時，我看到沈從文墓地的石頭上鑲著碧蘭色的字“照我思索，能理解‘我’，照我思索，能理解‘人’”。石頭下是泥土，沈從文已成為湘西的泥土、鳳凰的泥土，成為湘西的一部分。
    第三次回鳳凰，鳳凰給我的印象是振翅騰飛，在西部開發(fā)中將一日千里的向前發(fā)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