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河中的故鄉(xiāng)
董夏青青
晨曦
水域間明亮的晨光如水手的魚叉戳破晨曦的沉寂,飛卷奔涌的沱江水渲染著人們正在蘇醒的激情。不戀床的女人蹲在岸邊,在江水潺潺流過的青石板上搓洗著和沱江一樣厚樸的衣裳。皮膚黝黑體格健壯的漢子行走在通往碼頭的石板路上,爾后,撐起了斑駁的木船。鳳凰的日子便在不急不躁中延續(xù)開來。
沱江
古城的美麗是那樣的卓爾不群,在四海漂泊的旅行家眼里,鳳凰的景點不是零星散落的,而是一組組一串串,就像綴在一起光彩奪目的寶石,在成百上千年的風(fēng)雨打磨、拋光后,放射出熠熠光彩,使人不忍去飽覽,只能收緊目光小心翼翼的窺看。而把虹橋、萬名塔、文昌閣、朝陽宮、大成殿、沈從文故居等一顆顆璀璨明珠串在一起的繩線,正是剛?cè)嵯酀?、哺?a class="insidelink" href="http://vvv-eee-multi-tld-no-pending.com/Scenic/List_27.html" target="_blank" title="鳳凰古城">鳳凰的母親河——沱江。
邁著悠閑儒雅的腳步,行走在岸邊光滑的石板路上,擦肩而過的是一個又一個,一撥又一撥渾身都是口袋、扛著三角架的攝影師,或蓄著胡須剃著光頭肩背畫夾的畫家。這些如同蜜蜂在沱江兩岸盤旋的藝術(shù)家,使出渾身所有本事,搶占最佳地形,從不同的角度采擷沱江的絕美精華。他們被江水的美麗陶醉著、感動著。同時,他們這著裝怪異、行蹤漂忽不定的隊伍,也讓古城增色不少。
穿過北門,跳巖將沱江兩岸緊緊鏈接在一起。水底簇簇密生的水草在匆忙的暗流中舒然展放,白鵝在如絲綢一樣平滑的水面上漂浮游弋,垂釣的老翁、孩童在江中拋撤著憧憬與希
望,你來我往的游船穿梭于游泳者中間,河面上閃動、跳躍的駟浪仿佛把沱江煮沸了。歡快、溫馨、浪漫的水蒸汽像山村黃昏時的炊煙,彌漫在古城的上空,久久不肯離去,使人不知不覺中進(jìn)入了沈從文筆下的邊城意境。
就是這泓從高山峽谷中奔瀉而出、用一種舒緩明澈和寵辱不驚的態(tài)度流淌、且與古城人血液相溶的江水,賜予人們才華、精神、魂魄,才使鳳凰人有著江水一樣平和、寧靜、從容、淳樸、堅韌的氣質(zhì)和性情。每一個喜歡沈從文作品的人,只要走近沱江,并用心地觀察、感悟,就會找到大師文章中的人物胚子和生活場景?;蛟S給你指路的奶奶正是翠翠,或許在碼頭擺渡的老人正是儺送。字行問,沱江已成為小說深處最真實的布景。
吊腳樓
沱江鑄造了一座與大地肌膚相親、與江水相依為命的城。江水兩岸的吊腳樓一脈傳承了江水安份、調(diào)和、謙讓的秉性,仿佛是生命的活物。在鳳凰游歷的日子里,我時常不分晝夜獨自跑到岸邊觀賞、審視、閱讀那些生長在江邊密密麻麻的吊腳樓。
隔岸站立凝望,吊腳樓像兵士組成的方陣,由高到低一字排開,橫看橫成行,豎看豎成行,嚴(yán)整中透出幾分活潑。隔岸蹲身仰望,吊腳樓像魔術(shù)師設(shè)置的骨牌,你靠著我,我挨著你,你推我搡,靜立中顯露出傾斜。隔岸側(cè)面遙望,吊腳樓像江岸上搭建的古棧道。那些粗細(xì)不同,有高有矮的木柱,像一個個歷經(jīng)沙場的壯士,把堅挺的雙腿插人江中,用有力的臂膜擔(dān)當(dāng)起了整個古城的重量。倘若把每個吊腳樓側(cè)面的木板全部拆掉,人們可以體驗在江流之上古棧道行走的滋味。
我試圖從不同側(cè)面觀察吊腳樓,渴望以此解讀它外觀的內(nèi)在的長生不老的密碼。
懷著一分惶恐,一分悸動,一份虔誠,有一天我終于走近了它,零距離地欣賞它,觸摸它,和它拉拉家常。
來到吊腳樓跟前,使我驚喜不已的是,邊城先民建造的木質(zhì)結(jié)構(gòu)吊腳樓不但外觀精美,而且更適合棲居,充分體現(xiàn)著鳳凰先輩的審美情趣、建筑理念以及崇尚天人合一的哲學(xué)思想。吊腳樓錯落有致,彼此間的縫隙、寬度,應(yīng)和著自然的變化,歲月的流逝,自動調(diào)整著與地面的角度、關(guān)系。吊腳樓高高低低,此起彼伏,溫柔細(xì)膩的線條,包裹著幾許輕靈、幾許柔情。那曲曲折折龜裂的木板,像涂了柏油一樣烏黑。曾經(jīng)漾動在表面上那一層流光溢彩的生命力,已經(jīng)消失殆盡,剩下的只是暗淡、滄桑以及那內(nèi)在的堅韌魂魄。鳳凰人每天看著時光像江水一般不知疲倦地從吊腳樓枯瘦的支柱間流淌,轉(zhuǎn)身,經(jīng)過。木制身體的腐爛、湮滅便不可回避。但是,只要鳳凰的秉性不脫離它單獨存在,它就會比時間長壽!
窄巷
走在通往沈從文故居的窄巷里,仿佛一頭撞入了時空隧道。僅僅為人類最基本的動作——走路而存在的石板路、懸掛在屋檐下的木制招牌、雕刻在窗欞上的漂亮的花格、還有重檐青瓦的老宅,使人霎時萌生踏錯時空而進(jìn)入了一個失傳世界的錯覺。古巷兩旁的店鋪透著色調(diào)平和的光線,門框上成串掛著草鞋和口感極佳的麻糖,像一根透明的絲線,絆住行人流動的思緒和目光。
巷邊暗暗的角落里,偶爾鉆出幾條狗,尖利清脆而又無所事事的吠叫幾聲后,轉(zhuǎn)身跑遠(yuǎn)。老人緩慢地從幽深的宅院里走出來,坐在樹下清涼的暗影里,看著江水映射著天上的云影霞光。在這座古城里,時間變得無比緩慢,鐘表顯得多余,人生像戲劇那樣富于詩意。
走進(jìn)彌漫著淡淡芳香氣息的沈從文故宅里,每時每刻都感受著文化與藝術(shù)的渲染。沈從文手稿那流暢、飛揚、灑脫的書法神韻,像一盤結(jié)實的根牢牢地揪住了駐足人心中的那片泥土。沈從文出生時的雕花木床、墻邊簡易的書架、刻著時間印痕的留聲機、古老脫線的藤椅、還有厚實雅致的書桌,這些陳舊的擺設(shè)透過漫長的時空依然能夠感染我們,似乎我們走人的不是一所故宅,而是一個記憶管轄的空間,里面庫存著沈從文的一生。
出了沈宅,不覺已來到了窄巷深處。在這里我強烈地感覺到,某處人去樓空的深宅,某個隱沒在繁枝后的祠堂,在堆積的歷史沉淀物下面都埋藏著一個悠遠(yuǎn)的故事。民國總理熊希齡、政治生涯從鳳凰開始的陳寶箴、陳三立父子,抗英民族英雄鄭國鴻,還有田應(yīng)詔、田興恕、黃永玉……這一個個鮮活的名字,哪個不是從鳳凰巷陌里走出來,爾后進(jìn)入歷史的大舞臺?也許這是人們千里之外尋找這個群山環(huán)抱中小城的全部理由。但是,他們沒有占去鳳凰的整個靈魂,古城的主角、中心人物仍然是蕓蕓眾生。在那些其貌不揚的窄巷里,我時??吹皆S多老翁在讀史吟詩,許多老太太坐在自家門檻前納鞋底、刺繡,他們的目光雖然已經(jīng)開始混濁,但是,那一顆顆平常心卻迸發(fā)著靈動的光彩。正是他們這些世代相傳的尋常百姓不僅創(chuàng)造了古城昔日的輝煌,同時也開創(chuàng)著鳳凰美好的未來。
晚霞
收網(wǎng)后的漁船拖走了萬名塔尖上的最后一縷晚霞。夜晚聆聽著沱江遙遠(yuǎn)的濤聲,小城的安靜在喧囂浮華的都市背后靜靜流淌,它就像一個斑斕離奇的夢,帶著古老的氣息等你進(jìn)入。
游人游記